稻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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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一碗白米饭,12岁的孩子打夜工去割谷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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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网络图片,致谢原创)

那晚的月亮

文/周继志

月光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。起初,天还没黑,一轮圆月就悬在头顶了。随着晚霞在西边的山峦间渐渐隐去,月光开始明亮起来。

门口的大丘,田里的晚稻已经熟了,今夜,生产队要抢收这块稻田。大丘是生产队面积最大的一丘田,曾经是一口堰塘,后来填回去,做了稻田。

有月光的夜晚,生产队往往会安排出工,这叫打夜工。车水、割稻、摘棉花……有时候是为了抢工,有时候则并不见得。比如那次打夜工割大丘的晚稻。如果是为了抢收,生产队的劳力,都应该去,但生产队却规定每家只能出一个人。这样规定,与一碗米饭有关。

那时我在方石坪中学读书,是中学生,有资格作为一家之代表,参加当晚的打夜工。当时,我读初一,我姐读高二,都在方石坪中学读书。我们没有住校,每天早上去上学,晚上放学后回家(这种方式谓之跑通学)。

不知道是因为学校住宿名额紧张还是家里舍不得花钱,我和我姐以跑读的方式读了一个学期,春节后,因为甘溪滩中学转为澧县八中,学校有了县办和社办之分。方石坪中学是社办,我父亲才为我和我姐转了学。这一转,我结束了读跑通学的日子,我姐全力以赴备战高考,竟然于当年考上了大学。

是收割晚稻的时候了,学校放假,支援农村秋收。学生参加劳动,也会给工分。但这工分怎么记法,我不曾关心过。学生参加秋收,主要任务是割稻谷。秋收假只有几天时间,复学时,生产队的稻谷还没有收割完。某日,生产队宣布,晚上打夜工割稻谷,正常记工分,还分一碗白米饭。家里只有中学生的,也可派中学生参加。

连续参加了几天秋收,读书又跑了几十里山路,尤其是回到家里,还没有饭吃。按照分工,本来应该是我做饭,姐姐弄猪食,吃完饭之后做家庭作业的,但我被一碗白米粉吸引,没有做饭,直接拿了镰刀,就下田参加到打夜工割稻谷的行列中去了。

那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。正当秋季,天气还很炎热。下田一动,就是一身的汗水。参加割稻的人,一人一垄,不管你是男劳力女劳力还是中学生。稻田几乎是干涸的,这是晚稻田的特点。因为有月光,虽然没有白天那么亮堂,但割稻谷完全不担心看不见。

干扰割稻谷的,是那些青蛙、飞蛾、蚊子,尤其是飞蛾,一刀下去,轰起来一大群,扑在脸上,飞蛾扇起来的毛绒绒的灰尘沾在脸上、脖子上,令人发痒。这种夜晚干农活的经历,我能够想起来的,恐怕就是那一晚。

稻田里大家有说有笑的,镰刀割稻子的声音像疾风擦过树梢,那是一种节奏,似乎每个人都在同一时刻挥刀、割掉稻穗,所以也是默契和速度的象征。大家前后一致地向前推进,打稻机在身后呜呜地转响,始终与割稻人保持一定的距离。运送稻穗,本来适合中学生做,但我选择了割谷。

我总是担心稻穗割掉后,放在稻田里,容易惹蛇钻进去。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思。不过,割稻从体力上讲,要比运送稻穗消耗大一些,但我怕蛇的潜意识提醒我,还是不要怕割稻子累,不就是弯腰久了腰会疼么?睡一宿就好了。运送稻谷,倘若碰上一条,后果就不堪设想了。因此,当有人问我愿不愿意运稻穗时,我没有同意。

算起来,那一年我应该是十二岁。晚上没有吃饭,放学后又走了十几里山路,再和成年人一道拼割稻谷,对体力确实是个挑战。好在一丘田割到不到三分之二时,煮饭的那一边喊吃饭了,凡参加割稻的人,可以分得一碗米饭(只分饭,没有菜)。但同时又规定,每家只能派一人参加。这是那个时代一种特殊的分配方式。看似合理,实际上很考验那些劳动力缺乏的家庭。

分饭统一用一只大号的饭碗,一人一份,童叟无欺。那哪是一碗饭啊!分明是一大盆。后来,我听说,凡是这一类的场合,都是按人头一斤半大米下作的。这样安排,大部分人家,有这一碗饭,就足够一家人吃一餐饱饭了。我领了饭,那种劳动的喜悦油然而生。如果我不去割稻,这一大碗饭,就没我的份。

别小看那一碗饭,那是一大碗白米饭啊,在当时,我们的主食,除了过年,平时是很难吃到纯净的米饭的,红薯干焖米饭是一年中最常见的主食,这种主食,红薯干和大米各半,营养上现在看来应该是不错的搭配,但红薯干经过水煮后,口感不好,像嚼锯末一样,难以下咽。

除了红薯干焖饭外,一度还吃过灰萝卜焖饭,那是比红薯干焖饭要更难吃的一种搭配,似乎流行过一两年,生产队就不种灰萝卜了。相比灰萝卜的口味,人们还是选择了红薯。再有就是南瓜焖饭。现在的南瓜,随便一煮,就很可口,但那时候的南瓜,糖分不足,吃起来寡淡寡淡的,若是那时候有板栗南瓜这样的品种,估计里面不放大米,也会觉得是美味。

小麦的南瓜及玉米制品,也常做主食,但加工粗糙、单一,麦头粥、面头粥、玉米糊,最为常见,面条在我的记忆中中,是做菜吃的,很少拿来做主食。再有就是新鲜红薯了。

焖一锅红薯,直接拿来当饭吃,除了菜,就是红薯,这是最不好的吃法,烧心、胀气,以至于很多人后来进城后,城里人拿红薯做宝贝,他则不会为之所动。当然,红薯闷饭呀好一点,但红薯放多了,总吃,也不是个味。偏偏那时候就是大米少、杂粮当家。

因此,平时谁家要是煮不掺杂任何杂粮的白米饭吃,是件奢侈的事。这样的白米饭,我们称之为“光米饭”。在这样的背景了,你说,一碗大米饭,诱惑不诱惑人?

米饭端回家后,我和姐姐并没有马上吃,还要等母亲和弟弟回家。母亲在小学校做民办教师,弟弟那时读小学,他们通常一起上学,放学后则一起回家。按说一般我们从学校放学回家,他们也会到家,但那天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回家迟,这也是不稀奇的事,比如联校来人检查工作,学校开教师生活会等,就要迟一点回家。

母亲什么时候回家的,我不清楚,我实在太累了。割谷时汗流浃背,没及时洗澡、换衣,直接穿着汗湿了的衣服去排队端饭,导致回了汗,有了轻微的感冒症状。我蜷缩在一张布躺椅上,很快就睡过去了。迷迷糊糊中,听见稻田里有人喊下田割谷,哦,我这才知道,这晚割谷时分两段进行的,吃过饭,还要继续割谷呢。

幸好没有人和我较真。他们在田里喊我时,我姐喊了我几遍,见我没有起身去割稻的样子,就说,弟弟,你睡吧,我帮你去割。我如释重负。正在这时,母亲回来了,她摸摸我的额头,发现我有点发烧,不无心疼地问我:“哪个叫你去割谷的?你一个小孩子,哪比得了大人?”说着,就拉起我的手,吩咐说:“起来,吃了饭再睡。割谷的事,我帮你去做。”

“有光米饭吃啰。”我听见弟弟的欢呼声。我也扛不住“光米饭”的诱惑,一听见姐姐和弟弟弄得碗响,立即睡意顿消。我们把饭分成四份,从坛子里搲出一碗酸腌菜,分享那晚米饭。

窗外,割稻声、打稻声、人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不时传来,稻田里,仍然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。我们在煤油灯下吃饭,月光透过窗棂,在屋子内形成几条白色的光带。姐姐说,吃完饭我们就睡觉吧,不要等姆妈了,我们明天还得起早床去上学的呢。”弟弟说,你们睡,我等姆妈。他一头扎进屋外如水的月光中,很快就传来他与小伙伴们嬉闹的声音。

月亮那么好,没有哪个小把戏们会早睡。新割出来的稻田,有一股子迷人的泥土香味,他们铺了新脱过谷粒的稻草,翻几个筋斗,是很快乐的事。我稍微小一点时,也这样玩耍过,我虽然只大我弟弟两岁,但那些快乐,却觉得离我十分遥远了。我站在门口的道场上,看大丘人影绰绰,忽然觉得全身发冷,似乎头顶的月色是一瓢凉水,我感受到了月光的冰凉。

后来,弟弟告诉我,田里的人说我是混饭吃的赖子,吃了生产队的光米饭,却不去割谷了。我问:“哪个说的?”

“好多人说。”

“可是,我不去割谷,我们那天就没有光米饭吃。”

“反正你是赖子。”

“癞子赖,顶锅盖,顶到菜园里剥菠菜,菠菜上面一条虫,把赖子吓得一蹦。”原来,他是想起了这首不大入耳的小谣,戏弄我一把。他不知,那个“癞子”,指的是头顶长了癞疮而不长头发的人。癞子和赖子不是一回事呢。我一个堂兄,是真的长有癞疮的,我们小时候,都对他唱过这首小谣。

“这个癞子是指头上长了癞疮的人,而这个是指耍赖的人。”我试图解释清楚,弟弟显然听不懂,还唱。我就恐吓他,你唱,唱的又不是我,某某哥听见了,小心他揪你耳朵。

某某堂兄大我们十几岁,他揪没揪过我们的耳朵,我记不清了,但这首小谣,我们是唱过的。虽然我们没有恶意,但一个真的长了癞疮的人,听了,肯定恼火。谨借此文,向这位堂兄深深致歉。

其实,我的割稻行为确实是有些赖的,假使没有我姐和我母亲救场,我肯定不会再去了,除非生产队来收回我那碗米饭。人到不得不赖的时候,虽然不想赖,却实实在在就是赖了。

而月光恰好相反,它原本是地球自转的必然结果,照亮了山川大地不足为奇,但在一丘稻田需要抢收的时节,它恰到好处的现身出来,很多人家,因此获得了一碗略显奢侈的光米饭。

编辑:玫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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